月光水母的约定

阿海第一次见到那只水母时，正坐在废弃的防波堤上擦眼泪。十五岁的夏天总有些说不出口的烦恼，考试失利的试卷被揉成一团塞在口袋里，连带着海边的风都变得闷热起来。

潮水漫过礁石时，他忽然看见海面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。不是普通海浪的反光，而是像被打碎的星星沉在水里，正随着波浪轻轻晃动。阿海揉了揉发红的眼睛，顺着光的方向望去 —— 一只半透明的水母正从深海浮上来，伞状的身体泛着月光般的莹白，细长的触手垂在水里，每摆动一下就落下一串细碎的光斑。

“原来真的有会发光的水母啊。” 他小声嘀咕着，刚才憋在心里的委屈好像被这抹光冲淡了些。那只水母像是听见了他的话，竟缓缓朝防波堤飘过来，停在离他只有两米远的海面上。阿海屏住呼吸，看着它伞盖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，像谁用银线绣出的花纹。

接下来的半个月，阿海每天都会来防波堤。有时带着没做完的数学题，有时只是坐在石头上发呆，而那只月光水母总会准时出现。他开始跟它讲学校里的事，讲同桌分享的橘子有多甜，讲爸爸出海前塞给他的薄荷糖。水母从不回应，却会在他讲到开心处时，让触手摆动得更快些，把海面的光晃成一片星海。

直到台风来临的前一天，阿海抱着刚画好的水彩画跑过来。画纸上是那只月光水母，他用了最浅的蓝和最软的白，尽量还原它发光的样子。可那天的海面格外平静，连一点蓝光都没有。潮水退得很远，露出大片潮湿的沙滩，阿海坐在防波堤上等到月亮升得很高，也没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
“它是不是被台风吓跑了？” 他摸着画纸上的水母，忽然有点难过。就在这时，远处的海面突然亮起一道微光，紧接着，越来越多的蓝光从深海涌上来 —— 不是一只，是十几只、几十只发光水母，它们排成一条光带，正朝着防波堤的方向游来。最前面那只，正是他熟悉的那只月光水母，它的伞盖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沙粒，像是特意从远处赶回来。

阿海突然明白，原来它不是独自出现，只是每次都悄悄等在深海里。他把水彩画轻轻放在海边的礁石上，看着月光水母带着同伴们在海面上转圈，把整片海湾都染成了淡蓝色。风里带着海水的咸腥味，却不再让人觉得闷热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。

台风过后，阿海再也没见过那只月光水母。但他把那幅画贴在了书桌前，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，就会想起那个泛着蓝光的夜晚。他知道，在深海的某个地方，总有一只水母在发光，就像一个不会过期的约定，提醒他不管遇到什么，都要像那抹光一样，温柔又坚定地往前走。